乔木

青山故国,乔木苍苔。依依素影,何处飞来。

【空山】(狐狸阿九x猎户阿玉)


——人闲桂花落,夜静春山空。




姬猎户捡到狐狸这件事是在夏天。


她是被一阵断断续续、有气无力的哼唧声引过去的,猎刀削开几丛密实浓绿的灌木,才看见里面藏着的捕兽夹咬住了一只脏兮兮瘦巴巴的小东西,后腿血污模糊,大概是骨折了。她乍一看还以为是黄鼠狼,仔细瞧,耳朵是尖的,终于确定这是一只饿成了细长条的小狐狸。


小狐狸非常有眼色,殷勤地伸出舌头舔她的手,毛茸茸的小脑壳讨好地蹭来蹭去,叫声甜腻得要命。她觉得很难办,夏天的狐狸毛质不好,卖不上价钱;肉么,这小玩意浑身上下能有几两肉?刚想拔腿走人,衣角却被叼住,她鬼使神差一回头,小狐狸立刻开始掉眼泪,大颗大颗不要钱地往下滚,搞得她(不存在的)良心都隐约受到了谴责。


再看看,这狐狸虽然又瘦小又肮脏,毛色却好得很,肚子纯白背上樱桃红,没有一丝杂毛。姬猎户考虑了一下,心想不如捡回去养几个月,把腿上的伤养好了,再喂胖一点,到了秋天,那该是多好的一张皮子!镇子里的富家老爷抢着要!


“你命不该绝呀。”她屈起手指敲敲小狐狸的额头,“忍着点,我把夹子砍开。”


姬猎户孤身一人久居深山,靠的就是一身武艺,开个捕兽夹自然不在话下。小狐狸明白自己这算是傍上饭票了,被姬猎户揣进了怀里还不老实,伸长脖子努力地舔她的下巴示好。狐狸的舌头带着软刺,她被舔得痒丝丝的,忍不住笑出了声,忽然有点担心之后要剥皮的时候自己下不了手。


她的担心是对的。


回家给小狐狸洗净搓干,骨折了的那条后腿用木棍固定好、捆上,一只漂漂亮亮的红毛狐狸崽新鲜出炉,三条腿歪歪扭扭跳着走路,乖巧可爱得要命。狐狸倒还好养,杂食动物,人吃什么它吃什么,饭量又小,姬猎户吃饭的时候分它一点,它就高兴得狂甩尾巴,倒像只亲人的小狗。她睡觉它也要跟过来,她不许,它就撇着耳朵嘤嘤嘤假哭,又娇气又可怜。


“你是妲己吗?这么会媚人。”她用手指戳戳它黑溜溜的鼻头,立刻被它张嘴叼住轻轻地啃,“狐狸精……九尾狐……以后就叫你阿九好不好?”


没反驳就当它默认了。


人养伤讲究伤筋动骨一百天,动物的生命力远比人更强,阿九后腿上的夹板一个月就可以拆了。没了拖累,阿九立刻开始上蹿下跳,被姬猎户狠狠打了几顿屁股才算老实。她蹲着收拾被阿九碰掉了的陶碗惨不忍睹的碎片,怒气难消:要是再多来这么几回,养狐狸净亏本了!


她决定让阿九干点活,回本兼赔罪。


狐狸能干什么活?她一开始也没想好,只因为阿九嗅觉灵敏,拿它当猎犬用,在山野间搜索导航。后来发现这家伙够精的,知道山里什么果子能吃、哪些果子好吃,而且轻盈灵活比人还强,干脆给它缝了个布兜兜挂在脖子上,让它自己去摘果子。阿九带回来的果子总是最红最甜的,一人一狐吃不完,剩下的晒了做果脯。说来也奇怪,狐狸大多野性难驯,阿九却半点也没起过逃跑的主意,似乎想好了要和她过一辈子。


天气渐渐冷了,姬猎户晒着太阳,慢悠悠挼着阿九日益蓬松的背毛,心想:再养一会儿,长大一点,皮毛卖价能翻几番。


从深秋开始,她就不进野林子了——熊瞎子要准备冬眠,深秋这段时间最活跃,她才不想赌命,顶多在山林外围打打兔子和野鸡,把生活的重点放在修葺房屋、囤积粮食和制作干肉上。攒了一年的动物皮毛、自己鞣制的皮革和捡到的漂亮鹿角也都可以带下山去卖了,换成食盐、布匹和锅碗瓢盆。意外之喜是自己当成随身零嘴带去市集的果脯居然有人高价要,搞得阿九在心里的形象从“可爱但烦人的赔钱货”陡然变得光辉起来……


姬猎户今年钱包鼓鼓满载而归,回山之前,站在妆饰摊子前面犹豫了一会儿,买了一条细细的红绸发带。卖头绳的大婶笑着问她,可算想起自己是个女儿家了?她也笑,而不答。


一到家,阿九立刻蹿进她怀里嘤嘤呜呜大哭大闹,控诉她居然把它一个狐丢下这么久,哄了好久才消停。天黑了,阿九抱着尾巴躺在柜子顶上啃小鱼干,她收拾着东西,从箱子底下掏出一枚小铃铛,用红绸发带串上,然后招呼阿九从柜子上下来。阿九跳下来,坐在她腿上,歪着脑袋左看右看,被她把铃铛挂上脖子。“奖励哦。”她挠挠阿九的小下巴。


她是武艺高强,骨子里却带点虚寒,秋冬时节手脚容易冰凉。猎户都是苦人家,不到三九天真会冻死人的时候,才舍不得烧柴火,只能缩在被子里硬扛。她哆嗦了一阵,瞟一眼阿九那一身厚实鲜亮的冬毛,嫉妒得要命。阿九在屋子里上上下下巡逻了一圈,跑回床上用爪子推了她几下,想催她起来陪它玩扑手的游戏,她才懒得动弹,抬手把它推走。阿九一下子被她的手凉到了,甩了甩毛,抱着那只手蜷缩起来,用肚皮给她暖手。


她觉得这狐狸多养几年也不是不行。


于是这个冬天阿九每天都高高兴兴摇着尾巴给她暖床,她也渐渐习惯了抱着一只毛绒绒暖呼呼的小狐狸睡觉,日上三竿了也不起床。如此想来她忽然有点理解纣王,美人易得,狐狸爱妃却要到哪里去找?


因此当被窝里的小狐狸一下子变成了个大活人,她又急又气,颤抖的手指指着红发男人的鼻子,怒道:


“变回去!”




阿九作为一只小狐狸可以说是聪明绝顶,作为狐狸精却很笨。


首先是行为举止。他刚化为人形,很多举动还是动物的,还得一点一点教。比如说狐狸不高兴或者想撒娇的时候,会含住主人的手指轻轻地啃,但变成人形,这种动作就有点……


“也不可以扑过来舔我的脸!”她两只手比成一个“X”号,高声强调。阿九坐在对面,还是像小动物一样歪着头看她,也不知道听没听懂。


而且狐狸当然不喜欢穿衣服。白天还好,白天还得出门扫雪,能说服他穿衣服可以保暖(毕竟他现在除了耳朵和尾巴,浑身都没有防寒的皮草了)——问题是晚上他会光溜溜地钻进被窝里!眼睛里明晃晃的都是“睡觉为什么要穿衣服”!


姬猎户气得要命。


更气人的是她甚至不能和他分床睡,因为她没有第二套冬天能用的厚被褥,她总不能真让人家冻死。唯一的好消息是两个人挤在一起睡觉确实暖和——只要不睁眼往被窝里看。一个俊美裸男没骨头似地整个缠上来,脖子上还用红绳挂着宠物铃铛,画面实在过于糟糕……


她实在嫌弃死了这只新鲜出炉的男狐狸精,变成人形之后饭量大了好多,原本绰绰有余的存粮一下子变得紧巴巴,不知道怎么才能撑到开春。而且这些天大雪封山,她连出去补充物资都不行。开支大了,扒了狐狸皮卖钱的算盘又宣告落空,她算来算去发现自己血亏,觉得不能让这家伙闲着,拽着他学做饭洗衣扫地擦桌,可惜更难一点的活计,尤其是需要用到工具的,比如粗浅的木工和皮匠,他就学不会了。


姬猎户心说:空有壮劳力的体格却只能做做家务,要你何用!


这真是只笨蛋狐狸精,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狡黠奸滑的族类,连人话都不会说。她想教他叫“主人”,他只会傻乎乎地眯眼笑,大声喊:“阿玉!”


她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的智商不足以理解主人和宠物的关系,于是放弃,转而教他念他自己名字。“阿九,你叫阿九。”她耐心地重复,“阿——九——,看我的嘴,会说了吗?”


他还是傻乎乎地喊:“阿玉!”


姬猎户愤怒地摔门而出,又被劈头盖脸的寒风冻了回来。


但他确实很乖,眼眸又清又亮,只映照她一个人的影子。而且这家伙特别怕她生气,说罚站就罚站,还哆哆嗦嗦主动伸出手让她打手板,反而搞得她不好意思。她只好接着养这只大狐狸精,瞅着见底的米缸犯愁。他正好刚扫完房顶上的雪,兴冲冲回来邀功,被她一把揪住衣服领子,狂摇:“你不是狐狸精吗?怎么连点石成金都不会?”


阿九愣在原地手足无措,没理解她在说什么,都快哭了。


可填饱肚子是天下头一等大事,不是掉两颗眼泪就能解决的。姬猎户拎着小铲子去房前屋外到处转,发现有冒头的野菜就挖回来,加盐巴一炒,味道还真不赖。阿九跟屁虫有样学样,却老是带又苦又涩的草苗回来,还二话不说就往锅里放,气得姬猎户脑壳疼,他倒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,一脸无辜。之后她就不许他去找吃的了,她一个人早出晚归四处寻摸,辛苦之余又被冷风吹袭,结果就病倒了。


真是见鬼。


姬猎户根本没指望笨蛋狐狸精能伺候病人,连热水都不敢让他煮,怕把房子给点着了。阿九缩在墙角看着她自己煎药服汤、洗毛巾擦身,想了半天,悄悄摸上床,脱衣服贴上去给她暖身子。姬猎户大惊失色,二话不说把他踹下了床:“发什么疯!你要是沾了病气,我还得多照顾一个!”


这一晚是阿九第一次自己打地铺睡,辗转反侧,非常寂寞。


姬猎户烧得迷迷糊糊的,根本没注意阿九什么时候出门去了。好在人年轻,身体还算强健,睡了一觉发了一身汗,病就好多了。太阳透过窗户纸照在身上,甚至有点暖洋洋的,她慢慢又阖上眼帘,坠入黑甜的睡意。


“阿玉!”她一下子被响亮的声音从睡意里强行拽出来,愤怒地睁开眼,循声望去,那只狐狸精两手各高举着一条还在扑腾的草鱼,兴奋又得意地冲她晃动,傻得要命,“阿玉阿玉!”


有肉吃了!——更重要的是,河流解冻了!


阿九坐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给鱼开膛破肚掏内脏,切成大块,然后撒点盐、滴些酒稍微腌一下。他们俩都不爱吃姜,所以姜要切成好挑的宽片,葱切段,备用。之后的步骤要开火,她亲自上手,派阿九去看着炉膛里的火,时刻添柴。珍贵的猪油挖一小点擦擦锅,融化后微微冒烟,立刻将鱼块下锅,煎至两面金黄,加入白芷和大料,香气腾起时便可注入清水;下姜葱,敞着锅口大火炖一刻钟,撇去浮沫,加盐,再盖上锅盖,小火炖两刻钟。鱼汤的鲜香都顺着蒸汽溢满房间了,她瞥见狐狸精一瞬不瞬盯着锅的馋样,忍俊不禁。


确实是,冬去春来了。




事实证明,每当她觉得和他过日子还算不错,就一定会有铁一样的事实推翻她的错觉。


因为春天来了。


她第一次发现他状态不对是一个清晨,他莫名其妙坐了起来,冷风灌进被窝里,搞得她很不高兴,揉着眼睛问他怎么回事,语气很坏。按理说他应该立刻低头认错,可此时他好像完全愣住了,头顶的尖耳朵紧张地转来转去,盯着下面,目光发直,神情非常疑惑。她感觉情况不对劲,也坐起来,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——


她瞎了。


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!!


真的,她不该好奇……她不该纵容他裸睡……她不该收留人形狐狸精……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这只狐狸带进家门!!!


这回她真把他踹下了床,他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,委屈极了,泪花在眼眶里打转:“阿玉……”


“闭嘴!”姬猎户气急败坏,他这四仰八叉狼狈至极的样子更是不堪入目,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,无能狂怒地抄起枕头往他身上砸,“信不信我这就把你剪了!”


阿九听不太懂人话,但显然从她的动作、表情和语气里领会了她的意思,顿时非常惊恐,大尾巴自动回过来遮住重要部位。视觉刺激少了一大半,她稍微冷静了一点,想起春天的小动物本来就有某些难搞的习性,心力交瘁地双手捂脸,无可奈何地问:“……你打算怎么办?”


“阿玉?”罪魁祸首茫然地歪头。


姬猎户心态又崩了,握拳猛砸床:“你不会不会吧?!”


……一只狐狸,会个屁。


她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会有教别人这种技能的一天,连说带比划折腾了半天,阿九被训得肩膀一哆嗦一哆嗦,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,颤抖着伸手下去胡乱摆弄,都难受得忍不住抽泣起来了,除了让那玩意儿变得更狰狞,什么都没弄出来。她好崩溃,真的好崩溃,恨不得以头抢地直接失忆,没有她的命令阿九不敢停下,可他那种手法只会把自己弄伤……


“……过来。”她说。


后面的事情她不记得了,她自己从脑子里剪掉了。但他显然没剪掉,被她用手帮过一次就再也不肯自己解决问题,隔三差五面色绯红地嘤嘤哼哼凑上来蹭来蹭去——要是不帮他,她自己扭头对着墙睡了,他难受极了辗转反侧,照样烦得她睡不着。她也算某种意义上的“唯手熟尔”,逐渐心如止水,交差完事,反正春天也就这么几天,一咬牙一闭眼就过去了。


不出意外的是,出意外了。


如果她能预知后事,她会回去掐死那个突发奇想带他下山赶集的自己。


一开始她想着,他再怎么笨蛋,当个挑东西的苦力倒很好用,而且他总不能一直穿她的衣服,冬衣宽敞勉强还行,夏天的衣服他实在穿不下,必须得去找裁缝测测身量。所以她帮他把耳朵塞进帽子里面、尾巴藏在袍子底下,妥妥当当地牵着他下山去了。


小地方来来往往都是熟人,忽然冒出来个高大俊美的小伙子,大家都很惊奇。她只好说这是她捡的人,在山里摔坏了脑子,只认得她,什么都不记得了(其实也不算谎话),乡亲们纷纷羡慕她白捡了个听话的壮劳力,她叹了一口气,苦笑着说力气大吃的也多啊,然后趁机向卖粮的大伯砍价。


阿九一双眼睛到处乱转,怎么看也看不够,手却老老实实地牵着她的衣角,怕极了被她丢下。卖头绳的大婶一眼就发现他脖子上的红绳是自己去年卖给她的,悄悄问她这是不是她的童养夫(?),嗓门却大得让所有人都听清楚了。她懵了一下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他明明什么都不懂,却泰然地点点头,于是全集市的人轰然大笑,都知道姬猎户有小媳妇了。


她又羞又怒,抬不起头来,偷偷在底下踩他的脚,于是错过了卖粮大伯的小动作:阿九本来就是苦力,粮食袋子当然给他,大伯看他眼睛里都透着不曾被知识污染的清澈,估计当不好姬猎户的小媳妇,于是偷偷在袋子里塞了一本……嗯,小画册……


小画册被她发现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,那时候他都不知道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了——她很确定这一点,否则他的智力水平显然不足以支撑他无师自通地献吻求欢。


果然还是剪了算了。姬猎户捂着腰咬牙切齿地想。


笨蛋狐狸精唯一的优点是听话,夏天喜滋滋地摘莲子回来剥给她吃,秋天爬上树顶摘柿子和核桃,冬天大雪封山,猎人的小屋里两个身影相依取暖。


春天……春天……呃……


日复一日年复一年,山外的天地都没有意义,山外的岁月,也都不值一哂。


人闲桂花落,夜静春山空。




姬滕玉醒来的时候,洪钟响过了三声。


她觉得很疲倦,两边太阳穴微微地疼,手指扶着揉了一会儿,良久,笑了一笑。


“见到了,总该满意了吧。”她很温和地问,“文种大夫。”


她站起身来掀开遮蔽视线的帘幕,宫殿内团团围立着的是越国的旧臣,簇拥着一个人,他还安静地睡着。也只在沉沉睡去之时,他低垂的平静的眉眼,隐约残留着叫人敬畏的峥嵘。


文种大夫的手在颤抖。


“……吴王。”他艰难地开口,“弃绝才华、摧毁心智之后,他还是他吗?这样的长相厮守,又有什么意义?”


“这叫什么问题?”吴王奇怪地反问,“我很乐意,他也很乐意,要不是他现在睡着了,你看到的就是他爬到我腿上来,我的手伸过去,他就舔手,脸凑过去,他就舔脸——或者你现在就要叫醒他,问问他要不要和你们走?”


她心里很平静,都是尘埃落定后的平安喜乐,她的生活再美好不过了。唯一的问题是可能被他天天叫阿玉烦死,或者被底下的劝谏烦死——吴国人说杀了他算了,毕竟养虎为患;越国人说杀了他算了,不如给个痛快。但现在只有她才是一言九鼎的吴越共主天下霸主,就连此时满足越国旧臣的不轨心愿也不过是出于一种——怎么说呢——猎手戏弄猎物的心态吧。


“那就叫醒他吧。”吴王亲切地说。


侍女上前,把木盒里漆黑的熏香送到他鼻尖。他浓密卷曲的睫毛轻轻颤了颤,缓缓掀开,露出赤褐色的眼瞳,又清又亮,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。


“阿玉。”他说。


“君上——”不知是哪位旧臣失声痛哭,呼唤过一声之后就再也说不出半个音节,全被哭声搅碎。文种大夫伸出手似乎要去牵扯他的衣摆,却在半空中收回了手,老泪纵横。


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泣不成声的陌生人,觉得莫名地悲哀,又有莫大的恐惧,好像只要他迈出这一步,就要彻底失去最后的东西。于是他茫然地回头,低声说:


阿玉。


于是吴王放声大笑——她是该放声大笑,没有什么东西更能宣告她的胜利,没有什么胜利能比这更为彻底。她想他说的对,确实只有在握着他的命的时候,她才能随意爱他恨他。可这又有什么不好?明明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。


她毕生的宿敌,她唯一的爱人,他是死了,但他毕竟还活着。


这就是最美好的结局,山中的阿九永远是山中的阿九。因为山外的天地都没有意义,而山外的岁月,也都不值一哂。


人闲桂花落,夜静春山空。

评论(15)

热度(57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